寤寐思服(1 / 2)
沈朝再一次遇见了李昱。 其实这时并不算太晚,但天已经黑透了,满月也被重重浮云遮掩,偶有微薄的月光洒在他深青的锦袍之上,青莲纹随着光影如水潺潺流动,腰间玉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重逢的第一眼,沈朝就察觉出来他清瘦了几分。 李昱步伐很慢,虚虚地搭着身侧女子的衣袖,是看似亲近实则疏离的姿态。他微躬着身,似是在细心倾听,俊逸的眉眼含着笑,沈朝却看出了他的疲倦。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么? 说话声伴着脚步越来越近,沈朝渐渐将他们的言谈都收入耳中。 “瞧瞧这天儿冷的,怎么不穿厚实些?若是染了风寒,你父王定会忧心的。”这是柔和且关切的话语。 “是孩儿不孝,令母亲担忧了。”李昱回道。 原来这就是燕王妃。 沈朝望向李昱身侧的华贵美人,燕王妃头戴赤金累丝镶红玛瑙双头曲凤步摇,身着大红织金对襟立领褙子,这身穿戴显得她明艳夺目如灼灼桃花,素锦织镶银丝边纹荼白色斗篷又添了几分清雅。 只是燕王妃眉目间有些许掩不尽的愁绪,远山眉含情目,通身气质柔顺得有些怯懦,倒很像是抱病在身。 燕王妃拉着李昱的手,像是如此便能安心一般,她的话语虽然是对着李昱说的,目光却有些虚无的漂浮不定:“你父王怎地,怎地就这么狠心,你才回来,都还没安定下来,又,又……” 李昱握住燕王妃的手,柔声劝慰道:“无碍的,不过是与子弟们一同读书罢了,母亲无须忧心。” “你不知道,那群混不吝的都是你父王帐下将军的子辈,个个习武,脾气粗直,你哪里和他们处得来。又是如此冷的天,勒令你不到卯时便要起来练武、习字、温习功课……你身子骨还没好全,怎么经受得住……”燕王妃的话音都带了哽咽,双眸中泪光点点。 李昱似是在微不可闻地叹息,又是温声细语地宽慰。 沈朝虽不懂内情如何,但李昱毕竟是燕王世子,那些子弟再过鲁莽也总不会招惹到李昱的头上,怕是巴结都来不及呢。而且燕王既然要求如此严苛,看来是真心打算培养这个儿子,也应当高兴才是。 怎么听着话语,燕王妃好似对燕王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更确切点来说,燕王妃有点害怕燕王。这倒是有些稀奇了,沈朝印象中燕王夫妇应当很是伉俪情深,这态度着实奇怪。 燕王妃一行人越来越近,沈朝垂头立在原地,盯着地上的青石砖。 沈朝不确定李昱会不会就这样一眼认出她,他若是发现她也在燕王府会惊讶吗?喜悦还是厌恶?又或者一如先前的平静如水? 似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来,沈朝呼吸微滞,她没有抬头,更无从知道他的视线是不是在她的身上停留,她只是沉默着垂手而立。 袖子里放着他那日送的龙凤重环玉佩,她习惯了时时带在身上,然后不自觉地摩挲。 安静的空气被稍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角门后匆匆走出一个裹着棉衣身形削瘦的男子——是刘管事。 刘管事迎上去,边指引着人,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说是一应事物已经准备齐全,下人也都安排好了。 燕王妃的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真心的笑意,步伐也加快了几分,李昱自然也是。 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三尺之远,连衣角都不会相撞,但如果沈朝抬头,他一定会看清沈朝的面容。 他衣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隐隐入鼻,明明人声嘈杂,沈朝却仿佛能感受到他每一声呼吸,每一次随步伐的停顿。这总会让她猜测他此刻的神情,好像他望向她的目光都是专注不移的。此刻,也会吗? 这近乎是缠绵的折磨,她总在疑心他即将要发现。 她其实很不擅长与他那样对视,她会稍稍偏移一点,这样感觉就不会那么深刻。 当她也定定地回望他时,不需瞬息,他一定会吻下来,好像一切都得了到回应。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很想看一看他。 尤其是,当燕王妃切切地问李昱:“这些日子府里的吃食习不习惯?你离开我膝下也早,恐怕你吃不惯这里的。” 李昱道:“很是想念。” 沈朝心头猛烈搏动一瞬。 他顿了顿才道,“总像在梦里尝过一般……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八个字从他的唇齿间细细磨出,声音很低,像是耳鬓厮磨的低语,燕王妃没有听清,但沈朝听清了。 怪她的耳朵实在灵敏。 她胸口不自主剧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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