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八章 家书(1 / 2)
当扶离国丧的消息越过重山、传入墨君漓等人耳中的时候,一行人早已入了北疆的地界,离着燕关亦只剩了那么百十里的路。
苍鹰泛灰的羽翼割裂了北境的风雪,少年沉默着自鹰腿上取下那只好似比平日大了不少的装信竹筒,又从筒中倒出了那封被人折作了扎实细条的信。
他展了信纸,垂眸细细默诵起其上的字句,白景真的笔迹一向苍劲利落,甚为好看,可这一回,他却再无心思,去欣赏他人的字——
舅舅他终竟是走了。
比前生还早上几日。
墨君漓攥着信纸的指尖不住发了抖,其实他昨日便已隐隐有所感知。
晌午入北境时曾有一线寒意无端自背脊攀起,他望着远处那覆了雪的连绵苍山,只觉眨眼就生了满腹空旷怅惘的悲。
少年垂了头,一颗水珠骤然挣脱了眼眶,啪地打上纸面,化开了那信笺上新书就的字,洇成一朵混了墨的霜。
前生他的身边没有阿辞,江淮的大水也不似今世这般早早便退了,他在淮城赈灾两月有余,殚精竭虑,待到被人逼得诈死逃离,已然是九月秋末。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逃到扶离时,舅舅才刚过了头七、出了殡;他那时是九月廿四赶至扶离的,如此算来,舅舅前世是九月十七殡的天。
今生竟提前了半个月。
……大约是他当真做够了这扶离的帝王罢。
也算是解脱啦。
少年无声哆嗦了嘴唇,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他深深呼吸一口,立时有北疆刺骨的寒风顺着口鼻,钻入了他的喉咙。
那夹了雪粒子的冷风割得他喉管生疼,墨君漓却有意借着那股痛意,驱散脑袋里那段令人昏沉的恸。
那信纸下还附了两张泛了黄的信笺,纸上的字迹仍清晰娟秀,原本锋利而整齐的边缘,却被人经年摩挲,起了层层的毛。
少年慢慢辨认着那纸上他熟识的笔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悲意霎时如潮水涌起,只一息便将他彻底淹没,心魂被封于重流之内,地上只余下具空荡荡的躯壳。
墨君漓无意识佝偻了身形,这样反常的举动,又让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慕惜辞不禁缓缓蹙了眉。
打昨日入了北境这人便不时的神情恍惚,方才接了那苍鹰送来的信后,这状态竟好似是晃神得更厉害了。
这……怎的了?
小姑娘唇角微绷,掌中缰绳轻抖,驱马两步赶了上去,她放轻了声调,小心拉了拉少年的衣袖:“阿衍,你没事吧?”
“……没。”墨君漓怔怔摇头,片刻后木然递过了那几张信纸。
他咧了嘴,鼻头与眼眶却是通红通红的,慕惜辞说不清他那脸究竟是被霜雪冻的还是在难过,更说不清他的神情到底是哭还是笑。
“阿辞,我没有舅舅了。”少年垮了眉梢,眸中的水汽又在堕出眼眶的一刹被风吹作了细碎的冰粒。
那冰粒顺着他的眼睫攀上了鬓角,将少年人鬓边鸦色的碎发凝成了一小绺的霜。
小姑娘接了信,眼底的颜色不由越发的深。
一共三页的纸,第一页是白景真写给他们的、有关元濉去世,扶离国丧的消息。
后两页,则是一封陈年的家书。
那是初为人母的女儿家写给兄长的家书,泛黄发旧的信笺上的小字工整而娟秀。
她透过纸上那些满是欣喜与期待意味的词句,恍惚便像是看到了那个临着窗子、咬着笔头,生性活泼的年轻妇人。
“阿济(小名)吾兄,见字如面。
“昨儿乾京又下了雨,雷声大,你外甥闹得厉害,整夜都不得安生,奶娘一晚上没合眼,气得我差点拎着他的包袱,把他从那窗子里扔出去。
“但是耀耀说,小孩子刚生下来就是喜欢哭闹的,尤其被那雷声惊了后——他让我暂且忍一忍,或者干脆先把那臭小子扔去偏殿,等着过两个月长大一些,不那么怕雷怕雨了再接回来。
“我想了想,觉得扔偏殿是个好主意,不过到底没能忍心,毕竟我再嫌弃他,他也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虽然小孩子真的很麻烦也很能闹人就是了。
“说到这个,哥,我小时候有他这么能闹吗?我觉得我还挺乖的。
“宫中的太医说我身子恢复的还算好,这两日耀耀也许我出宫玩了,我上午便跑去国公府找了妘妘。
“她生的那对龙凤胎可真可爱,男孩结实白胖,一看就知以后得是个上房揭瓦的性子,我还挺喜欢的。
“小姑娘虽是瘦了点,但长的乖,眼睛黑亮黑亮,特别安静,就是身子不大好,总有些病歪歪的,可能是教先前难产憋着了,妘妘也是跟着操碎了心。
“哥,你说咱们家阿衍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是乖巧还是调皮?我倒挺想接着生一个女儿,或者让妘妘再来个闺女,这样我们俩就能当儿女亲家啦!
“哦对,忘了告诉你,耀耀给你外甥起名‘君漓’,我觉得文绉绉的还不明所以,刚好前阵子看玄门的书,顺带就给他取了个小名‘阿衍’。
“这名字嘛,反正我也是随便那么一起,他若喜欢,长大了留着当字也行,要是不喜欢,那就随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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