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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鬼魅碛(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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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施弥年和部曲们聚坐一起喝酒,见李渭有些心不在焉的捏着酒囊,拍拍他的肩膀,并肩坐下:“明日萨宝就要返回玉门关,他娘的,这群突厥蛮,搅的到处鸡飞狗跳,还白白折损了我们几个兄弟。”

施弥年叹气,仰头灌了一口酒,看着夜空也平生几分低落。这群部曲以施弥年为首,跟着康多逯出入西域多年,过得也是刀尖舔血的营生,虽见惯了生死,此番路上出事,心头也是不痛快。

“尸首都抬回来了?”李渭问,“带回去好好安葬吧。“

“烧了。”施弥年肩膀一耸,云淡风轻,“肚肠都被狼掏空了,不忍细看,索性烧成灰,看着也好受些。”

李渭理解:“给家里多送点银两,也算尽心。”

一轮酒散去,李渭正要告辞,施弥年喊住他,在暗处将两个水囊塞他手中,挤眉弄眼:“一路小心。”

李渭亦是微笑:“后会有期,保重。”

”有缘再会。“

商旅们都已睡下,夜色暗沉,星子暗淡,李渭也是临时起意,唤醒春天:“我们走吧。”

“去哪儿?”她一骨碌从毡毯里爬起来。

追雷早已带着春天的马一路啃着地草,不知去了何处。李渭让她噤声,悄悄带着她绕过城上烽子,走入灰暗的苍茫旷野。

“我们不能再沿着烽驿走下去,伊吾路现在不太平,在玉门关派兵来之前,各路匪寇会借着冷泉驿此番闹事,哄抢商旅,关卡盘查也会越来越严苛。”

春天蹙眉,盯着李渭:“大爷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一路拖拖拉拉也不知要等到何时,麻利点。”李渭下定决心,“我们横穿莫贺延碛,绕过剩余八烽,直抵伊吾。“

“莫贺延碛?是书上提过的'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鬼魅沙海‘的那个莫贺延碛?这片沙碛有八百里之阔,都是流沙,夜里还有鬼火。春天吃惊问。

“你居然知道。”他唇角带笑,偏过头来问她,”你,敢不敢走?“

她动了动唇。

他眺望寂静荒野:“莫贺延碛又称鬼魅碛,热、风、沙、冤,亡五鬼横行。比之这几天的遭遇更为可怕,我们随时可能丧生于此地。”

她眼里燃起光亮,甚至有几分雀跃:”我当然敢。而且,有大爷在,没什么可怕的。”

李渭有些无奈的笑笑,这也算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追雷带着春天的马在不远处等他们,见主人前来,嘶鸣一声,踢踏上前。

她觉得自己心咚咚的跳:“大爷,我们要往哪儿走?”

“莫贺延碛中也藏着一条道路,是玉门到伊吾最快的一条道,我们称之为大海道,寻常商旅不走,也鲜为人知,但军里传令常用。”他骑在马上招呼她,“你跟我来。”

春天翻身上马,李渭分给她一个水囊:“莫贺延碛极旱,我们走个六七日方有补给水源,现在天气渐热,沙地烈日炙烤,很是煎熬。尽量晚上行路,白天歇息。沙碛里喝水要小口抿,不可一次喝足,尽量让水在嘴里多留一会,定时、定量。另外食不要过饱,三分饱腹即可。明白吗?”

”嗯。”她重重点头。

天泛鱼肚白,春天回首,才发觉已离冷泉驿几十里远。

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见荒丘连绵,黄坷碎石,远远望去,恰如途经黄河时的景致。那时正是黄河汛期,汪洋瀚海,翻滚着绵延不绝的黄浪,坡上冷硬的芨芨草正是漂浮在浑黄上的水草浮木。

翻过一片破碎岩地,登在黄土累积的高台眼前又是一望无际的荒丘,几株灰绿的瑟瑟草僵硬点缀其中,到处是骡马骆驼的骨头,已被日头暴晒的发白变灰,满是荒凉,满是死寂。

马蹄踩在白骨上硿硿作响,几只枯瘦黑蝎从碎骨下仓皇爬出,在尾后拖出一线痕迹,须臾又不知钻向何处,风几乎要停滞,李渭扬起马鞭:“这些都是过去死于此处的人畜,我们沿着这些尸骨走。”

春天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他镇定眉眼,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驱使着马避开碎骨,跟着李渭往前行去。

爹爹信上说过一次,和军友过莫贺延碛,见海市蜃楼,城郭耸立,乡民往来,热闹非凡。

她那时好奇,还请舅舅指点过何为海市蜃楼,后来浏览群书,才知道莫贺延碛这几个字的分量。

八百里瀚海,流沙食人,鬼魅穿行,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不过是当猎奇来看,何曾想到,如今她

居然也踏足其中。

如今沿着爹爹的足迹前行,她心里也生出几分激动。

爹爹,我离您又近了一步啦。

两人不过行了小半个时辰,见不远处有几个黑点在缓缓行动,有驼铃叮当声传来。

一名白胡蓝眼、满面皱纹的老胡人为向导,带着七八个胡人,十几匹骆驼骡子行来。这几人容貌有异,高矮胖瘦不均,非一族之人,骆驼上驮着圆鼓大白软包和草料,风中尤能闻见这包袱的味道,是香茶的清香。

这一队商旅见前方伫立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年青男子带着名少年,两人黑发黑眼,是汉人容貌,内心更是惴惴,却也只得笑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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