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椿庭(1 / 3)
转眼又是二载春秋。
太极宫中奏了整整四年的靡靡乐声,终于在初秋时节彻底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数十名后妃以及无数内侍、宫女的呜咽号哭。
久居深宫,不理外事的大魏皇帝赵义显,终于在这一年溘然长逝。
临终前,他的怀里还捧着教坊司精心打造的琵琶,撑着骨瘦如柴的身子,为一众胡姬的舞蹈奏乐。
上一刻,还沉浸在人间的醉生梦死中,下一刻,便猝然断气,撒手人寰。
内侍立即在额上系一根缟素,至云板处叩响,将此噩耗告知天下。
天子驾崩,举国哀悼。
赵氏祖地晋州的旧宅中,赵怀悯接到从京城送来的消息时,正披着毛毡,盘腿坐在榻上,佝偻着背,久久没有出声。
他的身后,是两株枝叶茂密的椿树,连年生长,已有二三人之高,春日里紫红的叶片到这时已被秋风染成如枫叶一般的火红之色,灿烂如朝霞,将整座庭院都衬得明亮瑰丽,显出一中诡异得生机。
“他死了。”
秋风袭来,将他干涩的嗓音吹散在寒凉的空气中,支离破碎。一片火红的树叶从枝头落下,翩跹落至他的肩头。
那一抹红将他的脸色衬得异常惨白,两颊上的颧骨高高凸起。
前来报信的使者早已离开了不知多久,他这一声平直干涩的陈述,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他的父亲赵义显,大半辈子都活在母亲沈氏的阴影下。
自他有记忆起,便记得父亲终日惶惶,不得安宁的忧愁模样。
少年时,他时常替父亲的处境感到担忧。一来,身为长子,父母对他的关怀与爱护,可算无微不至,他孺慕情深,自会向着自己的父亲;二来,亦是替自己打算。
父亲的不安与彷徨,也在无形中影响着他。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父亲能顺利登上皇位,让他们一家从此不必再担忧被祖母废去、被其他叔伯陷害打压。
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沈皇后去世,父亲荣登大宝。
即使这一日来得晚了些,他仍旧相信,自己这辈子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他以为自己会安心地坐在东宫的宝座上,按部就班地等待父亲的离去,再顺利地承继大统。
谁知,近十年的光景,天翻地覆。他从宝座上跌落下来,被囚禁在距离长安千里之外的赵氏旧宅之中,宛若行尸走肉。
他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
这三年中,即便从不缺衣少食,从无有意刁难,一应用度,皆与寻常未封爵位的皇子一般,但他的心里还一直怀着一线希望。
只要父亲还在,皇位还未易主,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试过从这里逃走,也试过联络当初最信任的几名不为人知的心腹,甚至动过暗中招兵买马的念头。
只是,每一次将将要能脱身时,便被看守在府中的侍卫们发现端倪。
三年时间,没有一次接近过成功。
直到今日,父亲驾崩的消息从京城传来。想来,再有两三日,宫中便要举行登极大典,皇位上的人,要彻底更换了。
他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三年前,他曾试图亲手逼死自己的父亲。三年后,父亲终于还是死了。
他一时不知心中到底是悲痛多一些,还是不甘多一些。
“阿父,你走了,什么也没有给我留下……”
枯坐良久的赵怀悯抬起僵硬的脖子,无神的双眼望向头顶那两株茂盛椿树的枝叶。
刺目的阳光穿透层层枝叶,直射进他的瞳孔中,使他想要眯起双眼,却不知出于何中原因,仍旧费力地撑着眼眶,直到双眼酸涩,视线中一片朦胧黑影不停变幻,仿佛巨大的漩涡,将他猛然拽进去。
……
再次醒来时,已过了日落时分。
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半点感觉不到人气。
赵怀悯迟钝地扭动僵硬的脖颈,脑后的柔软摩擦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寝房中的床上。
也是这一阵摩挲声,惊动了守在床边的人。
“大郎,你醒了。”朦胧的黑暗中,一道突兀的女声响起,将赵怀悯吓了一跳。
他猛地扭头看去,待双眼适应黑暗,看清身边坐着的是妻子崔桐玉后,这才舒了口气,一边习惯性地伸手递到她面前,让她将自己扶起来,一边问:“怎么灯也不点就坐在这儿?”
崔桐玉没说话,扶他起来后,便依言转身,拾起火折子,揭开盖轻轻吹一口,将曳动的火苗递至蜡烛顶端,一盏一盏点燃。
屋里渐渐明亮起来,赵怀悯披了件衣服,揉揉仍旧发晕的脑袋,咳嗽两声,道:“玉辞今日如何了?”
玉辞是他与崔桐玉的女儿,今年已满八岁。前几日摔伤了腿,如今正卧床休养。
“好多了,今日已能下地走几步了。大郎不必太过担心。”提起女儿,崔桐玉淡漠的脸上总算显出独属于母亲的温情。
这三年里,她陪伴着赵怀悯居住在这座空旷宅邸中,从前的野心、谋划,都如零落的枯叶,被碾作尘土,纷纷扬扬,飘散而去。
她与赵怀悯没有太多夫妻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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