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2 / 4)
一个特别可怕的人。 如果只是一勇之夫,谁待他好些,他便另眼相待,甚至甘愿效生效死,那也不过是一个愚夫,只要装出一派推心置腹的模样来,再以金帛财物动其心,最后折节相交便能收服; 如果除了勇武之外,另有野心谋算,那也不难对付,只要知道对方心中谋算,投其所好便能结为同盟。 身处乱世,臧霸对这样的人十分了解,也十分清楚该如何相交。 但陆廉完全是另一种人,一种粗看十分烟火气,细看顿觉不真实的一种人。 在搜集来的情报中,陆廉似乎对很多东西都很在意,比如说算计自己那点禄米,比如说千里迢迢带来的一家人有没有什么头疼脑热,比如说那个非亲非故的小娃子是不是该寻个老师识字,比如说她那几间宅院,再比如说她那个机灵过头的手下是不是又借了她的名字出去惹祸——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都能占据她的头脑,但全都只是浮于表象的观察。 陆廉人如其名,虽然整天算计自己的禄米,隔三差五同田豫吵架,但从不收受旁人送来的财物,也从不闻私匿战利品之事,清素简朴得浑然不似一位领兵作战的将军; 虽然平日只对自己那一家子用心,许多的世家子送进军营中,不见她对哪一个另眼相待,很是冷酷无情,但她又待庶民如子,颇见爱护; 因她女子身份,刘备不得不封她别驾,郡守之事还须从长计议,她却丝毫不曾有过怨怼,现下更能领自己的精兵来北海,替孔融打这一份吃力不讨好的短工! 这是一个不爱钱,不爱权势,不爱美色,看着随和太过,近乎随波逐流,但又有自己道理的人。 但陆廉的“道理”在臧霸看来是迂腐不通的东西,只有书读傻了的儒生才会追寻那样的“道理”。 ……问题是陆廉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她是真有能力贯彻自己的“道理”的,但一旦她下定决心要贯彻那个“道理”,臧霸简直都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这位女将军面容憔悴,笑容随和,席间也堪称宾主尽欢。 但臧霸觉得,陆廉此刻是愤怒的。 她只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怒气宣泄在自己人身上。 她有神剑“列缺”,天下再无亚者,如果令她下定决心复仇,那么冀州、青州、徐州,都将拖进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之中! 他得冷静一下,想一想该怎样回答。 ……不是用这个回答打动陆廉,臧霸很清楚自己在陆廉心中的分量,他打动不了这位剑神。 但他是带着家乡的儿郎们自泰山而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知道什么人能打动她。 “将军是不世出的名将,”臧霸举起酒爵,笑了一笑,“在座诸位都作此想。” 陆廉似乎只当作一句轻飘飘的恭维话,轻轻笑了一下。 “将军若不信我,”这位泰山军的首领一语双关道,“将军为何不问一问鏖战至今的那些兵卒呢?” 夜色渐渐笼罩在青州平原上。 城门洞开,骑士们护卫着这几位将军鱼贯而出。 她骑马在城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里闷闷的十分混乱,也许是许多时日不曾好好休息,因而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在脑子里翻来覆去。 她原本要回到府中,推演她明日该如何排兵布阵,又该在哪一处安排伏兵,断了袁谭的归路的。 看一看这座伤痕累累的城池啊! “赵六,”她忽然问道,“你叫赵六,对吧?” 城门将要关闭,守军换岗,其中一个额外瘦小些的士兵突然被她叫住。 “将,将军!”士兵诚惶诚恐,差一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将军唤小人何事!” 这人衣衫有些褴褛,几只脚趾从那双已经将要糟烂的草鞋里露了出来。他身上还有伤,胳膊上缠了布,不过轻伤也是得继续战斗的,这没办法。 “援兵已至,”她笑道,“你开不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将,将军!咱们现在人多了!不怕那群冀州狗了!” “嗯,咱们现在人多了。” 两旁的守军在慢慢将吊桥收起,吱吱呀呀的声音十分刺耳,但她充耳不闻。 她十分专注地看着这个年轻士兵,“你觉得,接下来会如何?” 当然应该是“打一场胜仗”“全歼冀州军”“给袁谭一个教训”这样的走向,他们受了这许多的苦,难道不想复仇吗? 士兵似乎陷入了犹豫之中,直到城门彻底关闭时发出的厚重声响惊醒了他。 “冬,冬麦将熟……”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小人想,若是能早日回去,小人,小人家中还有几亩麦子……” 陆悬鱼愣住了。 赵六头上有两个兄长,与他一同入伍,死在了这场战争中。 因此家中只有他一个男丁了,他得赶回去收麦子,不然就只能由妻子和两位寡嫂下田收割。 收麦子这活可累着呢,他媳妇刚生过娃子,虽然出了月子,身体到底还是很虚弱的,他家里老母在去岁大旱中也饿出了一场病,时时还要人照顾,两个嫂子忙也忙不过来,可麦子又不能等,熟透了那就要倒在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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