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番外二(1 / 3)
秦礼三岁之前都是孤女,住在雒阳外城的孤儿院里,直到被天子内官秦妙领回家。
她无父无母,人生短暂的六年里从没接触过“亲情”两个字,最亲近的人出来孤儿院领事,就是这个带她离开的内官秦妙。
“有名字啊……也好。那就随国姓,叫秦礼吧。”
她轻轻摸着秦礼的头,又说“再过几年,我就带你去德阳殿,见一次陛下。”
秦礼看着她,眨了眨眼。
“德阳殿”三个字,对于未长成的孩童来说,实在是意义非凡。它意味着“改变”,意味着“机遇”,即使是外城区最贫寒的乞儿都听说过它的名字。
据说天子脚下不论出身,只要是有资质的孩子,都会被引荐到南宫崇德殿,如果陛下看得过眼,就有机会入宫,过继到帝王膝下,成为皇储候补,如果是这样,那就是“麻雀登枝变凤凰”,做梦都要笑醒的了。
陛下去岁做出这个决定时,朝中争议奇多,几乎闹出一场腥风血雨。世家官员一致认为天子大可自己生育,如果皇储之位谁都能坐,那便太过儿戏,实非明君所为。
听秦妙说,御史台的老头那阵子薅秃了脑袋,连巾帻都遮不住稀疏的头发。
奇怪的是,朝中另一小部分——那些由陛下和蔡琰辛容等人共同提拔上来的女子官员,却并未提出什么异议。
这些人的官职未必很高,手中握的却都是实权,因而哪怕人数不多,也很惹人忌惮了。世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她们,就只能从“正统性”上面下手,整天指桑骂槐,吵来吵去闹了十来天,终于因为太常陈行石祭祀后的一句“神祇曰可”而熄了火,咬牙切齿地接受了这道荒谬的提案。
“阿礼觉得很奇怪吗?”
秦楚坐在相府书房里,给自己斟了一碗茶。
她在某些方面格外简朴,饮茶时不喝茶汤,只习惯用茶叶泡开的清茶。秦礼看着她悠悠啜了一口,又放下漆碗。朦胧的热气升腾起来,又消散在火盆带来的暖意里。
“是的,我不太理解。”秦礼端正地坐在相府书房的木榻上,脊背挺得很直,说话的语气也端出一股文气。她坦然道,“即便我是最终受益者,也觉得陛下自己生子更为合适。”
秦楚似乎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梭巡片刻,又摇摇头,露出一点无趣的表情。
“你看起来真是……越来越老成了,阿礼。”她兴致缺缺地喝了口茶,把视线挪到窗外。秦礼不明白她在无趣什么,便也跟着看过去。
相府庭院里栽了大片碧色修竹,据说是丞相某年春季亲手栽下的。今年深冬落了大雪,素白的瑞雪层层叠叠地覆在绿竹之上,偶尔从竹叶滑落,融入地面的雪被上,看得人也心平气和起来。
当今丞相姓荀名彧,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习惯与人为善,在朝中从不树敌。据说陛下惯来爱用“打一棒再给甜枣”的手段对付世家,而“给颗甜枣”这部分措施,往往是丞相帮忙完成的。
秦礼自己却不常见到他,只是远远地在崇德殿见过几回,依稀记得他仪态端方,性格温和……哦,还有容貌俊美,衣袖含香,怎么看都是朵不入世俗的高岭之花。
神走了一半,秦礼落在窗外的目光晃了下,刚好看到有人撑着一柄月牙色的绢伞向庭院走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荀彧。
秦楚不知看见没有,神色不变,只是抬手撩了一把鬓边碎发,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雕花铜盆里的炭火跳了一下,年轻的天子大概还觉得冷,一伸手,干脆将茶碗拢在手心,借着里头的热茶暖手。她垂下眼,又去看茶水表面漂浮的叶片“阿礼,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一点。妇女生子之痛乃世间之最,即便是贵族家庭里的妇人,难产而死者也不计其数。你猜女官们为什么支持朕?”
“因为她们……知道产子的风险?”
“嗯,也可以这么说。”秦楚含糊应道,“不过朕并不畏惧疼痛和死亡,只是单纯不愿遂某些人的意罢了。从群体利益来看,女官担心朕因此而死,而下任帝王未必容得下这么多女子官员;从个体利益考虑,她们或许抱着‘吾子可上’的想法,也期待着某种可能。”
陛下说得很直白,秦礼几乎不需要额外思考就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一条关键线索,连忙问
“陛下不愿意遂谁的意?”
“遂‘家天下’的意。
宪英给你讲过史了吗?夏启即位之前,天下一直都是‘公天下’的制度——就是禅让。
你看,前朝让帝禅位于朕,于祭坛上告罪,也说自己德行有失、愧对先祖,故令有能者居之。在很久之前,‘能而为之’才是天下君主登位的依据,根据血脉……尤其是‘只有男性嫡长子’的血脉选择天子,这是如今实行的制度。朕既然是受禅登基的,又不是‘男性嫡长子’,想要复辟禅让制不是很正常吗?”
秦礼起初还认真听她讲课,后来实在听不下去,只能板着脸,故作深沉地点头应和。陛下真大概的不会带小孩,开头就是“夏启即为以前”,其中还掺杂着千年后的历史术语,说得她云里雾里,只能连连点头,一面将她说的话逐字记下,准备明天再去问辛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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