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她失忆了。
说来非常离奇,她醒来的时候,身下是冰冷潮湿的岩石、身旁是散乱堆叠的枯骨。这等处境,任谁都要吓上一跳,但她却没太吃惊,只是漠然从地上爬起来,环视四周。
身处之地,是一个洞穴。但见石笋无数,立如密林;岩壁千仞,合作穹顶。顶上一孔窟窿,倾落一片昏黄日光。
她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又想了想,发现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低了头,看了看自己。
裙衫之上满是血污,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摸了摸身上,却没发现伤口,更不觉任何疼痛。她将目光移向了周围的枯骨,种种可能一一在心头忖过。
虽无记忆,常识还在。想来这里是野兽或精怪的巢穴,而她,应该是被抓来的,可能是惊吓过度才会暂失了记忆。
合情合理。
所以,她现在该做的,是立刻离开这里。
她随便寻了一个方向,迈步就走,但在那一瞬,她突然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她顺着那气息转回了身,望向了洞内深处:石阶曲折,蜿蜒无尽;窟穴遍布,成百上千。气息就从一个窟穴中透出,没来由地令她感到熟悉。
按理说,她现在的处境,不该好奇探寻。但她偏放不下,一心想去看上一看。
或许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瞻前顾后的性子,此心一动,便毫不犹豫地踏上了石阶,轻快地走了过去。
洞中本就昏暗,窟穴之中更是见不得一丝光亮,可奇怪的是,她却看得很清楚:窟穴之中别无他物,唯有壁上嵌着一副巨大的动物头骨。头骨高有丈余,深目巨口,数十枚牙齿参差排列,最长的约有六尺,森然可怖。而更可怖的是,头骨口中正“咬”着一个人。
察觉到她进来,那人动了动身子。交错的利齿有如枷锁,牢牢钳着他的手脚。他勉强抬起了头,散乱的发丝遮掩了面貌,唯见得一双黑亮眸子,凛凛有神。
“呵,”他开了口,沙哑的嗓音掺着几分轻嘲,“师尊今日好闲情,总算是想起我来了?”
师尊?
她正将这称呼细细琢磨,却听他又道:“师尊是有心饿死我?何苦呢?既然认定我欺师灭祖,不如痛快点杀了我,岂不干净?”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声音愈发嘶涩。言语之间还夹杂着粗浊的喘息,一听便知疲惫虚弱。
她差不多明白了彼此间的关系,再想自己这一身狼狈,或许正是“欺师灭祖”所致。可能也是因此,她才将他锁在了这里。如此这般,若被他知道她失去了记忆,只怕多有不利。她沉默着,思索如何应答才能出套出更多讯息。
见她迟迟不接话,他笑了出来。但很快,一阵咳嗽便将笑声扯得支离破碎。他缓过气息,沉了声,平静的语气听来凉薄而又疏离:“墨知遥,放开我。”
墨知遥……
这难道是她的姓名?
心神悠悠一荡,她听得轻幽回响在耳畔低低诉道:老朽送小友两个字——知遥。小友所修功法诡谲凶险,前无古人。得道飞升恐是遥遥无期。但愿小友能知难而退,莫要虚耗一生。
呵,知难而退,遥遥无期。
回忆牵出了几分烦躁,加之这个名字还是从自己“徒儿”口中念出来,更令她不悦。
“目无尊长、出言不逊……”她上前一步,低头俯身,对上了他的眼睛,咬着字道,“你这可不是求饶的态度。”
四目相对,那双凛凛发亮的眼睛忽然蒙上了一层阴霾,叫人看不清情绪。恍然间,他眼一垂、头一偏,避开了她的视线,嘟哝了一句:“谁跟你求饶……”
按他之前的态度,怎么也该再顶上几句嘴才是。可如今这反应,分明是退缩,更掺杂几分仓皇和软弱,倒叫她一时接不上了。纠结片刻后,她理了理思绪,又清了清嗓子,道:“身为弟子,当知避讳。想清楚了,该怎么称呼我?”
“……”
一声叹息于黑暗中幽幽漾开,轻弱且又低微。他最终还是开了口,用同样的轻弱低微,唤她:“师尊。”
她满意一笑,又多了几分明白:她这个徒儿好像还挺老实的。
既然如此……
她站直了身子,对他道:“实不相瞒,我好像失了记忆。”
此话一出,他抬眸望向了她,满目都是惊讶。
她并不多解释,只是伸手敲了敲钳制着他的头骨。随她敲击,骨头之上黑气浮沉,似乎施着某种咒法,不容人轻易打开。她了然地收回了手,爽朗道:“怎么打开这个,自然也不记得了。你要是知道,赶紧告诉我。”
短暂沉默后,他气急败坏地开了口:“我哪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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