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无葬山(2 / 3)
抱着他走出窟穴,四下环顾了一番。恍惚间想起了一些事,比如,前头那片石笋之后,有一间石室。
她快步寻了过去,待到了那石室外,她步子一顿,为眼前所见而惊讶:
石室不大,一方石榻就置在中央。榻上铺着棉褥、摆着软枕,一条薄毯整整齐齐地叠在一侧,看来很是舒适。石榻之后,摆着一排木柜,其中一个柜门并未关实,隐约可见里头叠放着的衣裳。石榻左侧是一张矮几,几上置着灯盏,盏中的是莹光温润的夜明珠。灯盏之下,有笔墨纸砚,更有书册竹简。石榻的另一侧,桌椅齐全。桌上摆着茶具,放了个藤编的果篮,里头盛着四五个柑橘和两三只柿子。另外还有一个陶罐,养着一枝梅花。
可惜,柑橘和柿子已然干瘪,梅花也已枯萎凋零。随人走近,带起的微风惹得花枝轻颤。枝头最后一片花瓣柔柔飘落,动一缕嶙峋的冷香,叫人心头一软。
没错,这里生活着一个人。活得,甚是认真。
而这个人,绝对不是她……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轻轻一哂,将他放上了石榻。
拨开遮住他眉眼的乱发,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削瘦形容、冷峻眉眼,染着些风雨催折后的沧桑。可喜生得一副好骨相,哪怕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肉,也有十分的英俊。
她的视线悠悠下落,又见他的嘴唇苍白皲裂,应是许久不曾饮水。她回身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壶中并无茶水,或者说,茶水早已干了。她又看了眼一旁干瘪的水果和枯萎的花枝,微微有些不安。
他被关了多久?
这个问题自然也找不到答案,她很快放弃,转而去找另一些更要紧的东西。
她托着茶壶走出石室,也不着急寻找,而是闭目静听了片刻。
潺潺水声,不远不近。她睁开眼睛,循着声音前行,片刻后便到了积骨洞外。但这里并非是山腰坪台,而是一处山谷。谷中并无骨骸,只有岩石散乱堆叠,一条溪流正于岩石间潺潺流淌。皎月之下,溪水粼粼泛光,如一脉碎银。清流过处,苔藓葱郁、水草青翠,正是生机勃勃。
看来这无葬山也不是什么荒土苦地,全因主人家疏于打理,才会是那般乱七八糟的样子。
她一时颇有感悟,笑着对自己摇了摇头,俯身汲水。
取完水,她又在山谷中绕了一圈,却没找到任何食物,只得放弃。回到洞内石室,她将清水倒出一杯,侧身坐上石榻,扶那昏迷不醒的人枕上自己的肩膀,小心地将水喂下。
清水入喉,伴随着几声咳嗽,他醒转了过来,缓缓抬了眸。
对上他的目光,她浅浅一笑,算作招呼。
他的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冲他笑着,问:“再喝些水?”
他回过神来,慌乱地挣开她的怀抱,没好气地道:“别碰我。”
这个反应属实是有些不识好歹,但想他这凄惨模样可能是她一手造成,她决定不跟他计较。她起身,放好茶杯,而后又转向他,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师尊既已忘了,又何必再问?”
她才不会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只道:“行,那为师现给你取一个。”
“……”他被噎住了话。大约是不乐意被取名,他不情不愿地丢了两个字给她,“……程柯。”
听到这两个字,记忆骤然翻涌。心中浮现的话语,和着她冰冷的嗓音,诉道:“程门立雪,南柯一梦。这名字取得可真不吉利。”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段话来,正疑惑之际,就听他笑出一声来。“呵,看来师尊忘却前尘,却唯独没忘记对我的厌恶。”他从石榻上下来,语气带了几分自嘲,“名字不吉利,又岂敢污了师尊的口舌?便是人,也不该脏了师尊的眼。”
他说罢,绕过了她,径直往外走。她没来由地有些焦躁,眉头一压,斥了一声:“站住。”
只此一声,他被一股力量狠狠攫住,再难迈出一步。强行对抗,只会徒增痛苦。他顺着束缚的力道放松身体,立在了原地,忿忿道:“放开我!”
如此情状,她对自己的能耐又多了几分认识。她绕到他身前,问道:“想去哪?”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停在虚无缥缈之处,出口的话冷淡且生硬:“我自知欺师灭祖,罪无可恕。师尊虽不杀我,我也无颜再留在无葬山,且由我自生自灭罢。”
这般态度,令她愈发疑惑。其实,不管是欺师灭祖还是遭她厌恶,都不该告诉她才是。到底她失了记忆,他若聪明,就该改口说些有利于自己的软话。可他偏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像只倔强又笨拙的猫儿,碰一下就奓毛,却又不会真的抓人咬人……怪可怜的。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先前的焦躁和疑惑淡了许多。她绕到他身前,也无意再端师尊的架子,直白道:“是我冤枉了你?”
“……”他抿了抿唇,沉默良久。再开口时,依旧平静淡漠,“没有。”
她听在耳中,截着他刻意垂低的视线,就见他双目泛红,眼底的苦楚泛着水色,所有情绪都藏在了濛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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