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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方知锐可以说是她遇到过的所有自闭症孩子里最特殊的那个,聪明、冷淡、克制,藏在完美皮囊下的攻击性却很强,和她的谈话之间甚至有反引导的意识,和他的每一次咨询都像是在棋盘上的博弈。
这么多年过去,朴慧对方知锐的印象依旧深刻,也从来没想到他会在某天主动提及另外一个人。
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弟。
“我们先来说说小河吧。”
朴慧拿起身边的iPad,点开记事薄,里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咨询时的笔记。
“今天是和小河的第一次咨询,主要是了解她的情况,日后才能对症下药,引导她、帮助她走出自我封闭的茧房,起码在与人沟通的能力上能有一点进步。”
林西图点点头。
朴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情况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轻轻摇了摇头。
“小河的身世和在学校的基本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对比其他同龄自闭症的孩子,我认为小河对情绪的敏感度或许比他们更敏锐一些,但对自我人格的认知比较低下。”
“假如说我们也给这些自闭症孩子设立一个多血质和抑郁质的坐标,那么我觉得小河更偏向抑郁质。”
林西图用余光看了一眼小河,对方对朴慧的话没什么反应,几乎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西图无法想象在这样一种情境下,朴慧是怎么和小河交流的。
“身世或许是她的一个心结,但这些信息除了从别人的嘴里反馈,我更希望能让小河自己说出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是让小河走出来的关键,否则只借助外力强行融入社会,到最后也会自行成茧与外物割裂。”
“今天她的话很少,但如果我提问的话她有些时候还是会选择性地开口回答,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沉默,咨询结束的时候我问她未来想要自己做出什么改变,她没有回答。”
“……她是第一次从学校出来到别的地方,可能比较焦虑和紧张,也有点不开心了。”林西图说。
朴慧脸上的表情不算凝重,弯起眼夸林西图:“你很细心,小河喜欢画画么?”
两人一齐看向小河的画纸,纸面上精美的项链线稿外缘都被涂黑了,中间的猫眼宝石被画上了宝蓝色的蜡笔。
远看只觉得线条杂乱阴沉,仔细看去又觉得那点宝蓝色像被包裹在宇宙中的无垠星河,美丽而神秘。
“我常常会惊叹有些自闭症孩子对于音乐、色彩和装置结构的敏锐和天分,如果说心灵是一双看世界的眼睛,那么我倒是觉得这些孩子心里的眼睛都是显微镜,我们看到的是‘宏观’世界,而他们看到的则是‘微观’世界,这也是为什么我这几年痴迷于青少年自闭症问题的原因。”朴慧说。
“但获得这些天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林西图低声道。
朴慧一怔,随即笑道:“你说的不错,世间的规则就是如此,为了保持人类天平的平衡,赋予什么就总要夺走什么,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以后每周日都要麻烦你带小河过来一趟,我们一个咨询疗程是三个月,一共12次,之后我会视小河的情况酌情增加一点咨询的时间,费用你的哥哥都已经处理好了,不必担心。”
提及方知锐,林西图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张照片,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出声询问。
“我哥……方知锐他以前就是在这里做心理咨询的吗?”
“是。”朴慧点头,“当时我是他一对一的长期咨询师,他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只不过等到上高中时,知锐就暂停了心理咨询。前些天因为小河的事他来联系我,我差点还认不出对面是谁。”
“……变了很多,对吧?”林西图问。
朴慧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向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又一意孤行,在每一次的谈话里,选择权都捏在他的手里而不在我身上,我很好奇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样一个人开始主动愿意融入社会中,变成一个普通人。”
我也想知道,林西图在心里嘀咕,当年林沐菡给他的答复是方知锐为了日后能够顺利走上乐坛,放弃高考出国治疗。
六年的时间里几乎把方知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些寥寥无几的独奏会视频上,方知锐被西装和精致的灯光包装成一个独具音乐天赋的绅士,无数人为了和他见上一面趋之若鹜,似乎再也看不见曾经那个躲在房间里拼拼图的男孩的影子了。
这样的变化好像在高中就有了苗头,林西图总觉得那时的方知锐有些奇怪。
只是当时方知锐为什么会放弃高考呢,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做钢琴家吧,林西图脑海里忽然一阵刺痛,居然想不起来了。
“我哥他高三那年就出国去国外治疗了,那时我妈和我继父正在闹离婚,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六年来他也没有跟我联系过。”
林西图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可能是那六年的治疗有了成果,现在这样也确实不错,没有人再敢笑话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了,他甚至比大部分的普通人站得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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