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的救赎(1 / 2)
一轮圆月慢慢爬上天幕,没有星子,夜空如墨一般黑的浓稠。枝头的夜枭似是受了惊,咕咕一声振翅飞走了。
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洒进漆黑一片的木屋,床上的少年在月色下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皎皎的月光为那双眼眸镀上了一层细碎的清辉,呈现出浅淡的灰色,一眼望去竟像是盛满了星河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入目漆黑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身上的伤口因为时间太久,已经痛到麻木了,但似乎被人处理过了。
他思绪有些涣散,努力想调动注意力分辨一下自己如今的处境。
甫一思考,脑袋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却让他险些惨叫出声,简直像是有根钢针在他脑中一下一下地搅动,剧痛的同时伴随着一阵阵的眩晕。
大滴大滴的冷汗滑落,他向来不会喊疼,只是双手不受控制地抓起身下的被褥。
宋清嘉是被手上传来的痛意给惊醒的,自己原本握着少年的手此刻正死死地被少年攥在手里,力度大到他骨节泛白。
她瞬间睡意全无,借着月色看到少年的神色,不由一惊。少年满脸潮红,呼吸急促且无规律,冷汗几乎洇湿了身下的墨发,丝丝缕缕黏在他的脸上。
顾不得去抽出自己被攥得有些充血的手指,连忙探向少年的额头,烫的吓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退烧的汤药早早就被她熬好温在了火塘上,宋清嘉急急奔去灶房盛了满满一大碗,有些粘稠了,但温度正合适。
回到屋内,她掌起烛灯,一只手熟练地揽住少年的肩膀微微抬起,另一只手在他后背垫上一床薄被,让他可以靠坐在床上,方便喂药。
可她一口都喂不进去。
少年此时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牙关因为剧烈的疼痛死死地咬着。
没有犹豫,宋清嘉反手就卸了他的下巴,强行灌进去一口汤药,又用手指按压他的喉咙,刺激吞咽。
虽然还是会有不少汤药溢出来,但一碗好歹是被少年吞下去了半碗。
这碗药本来就用料充足,都是她刻意寻的品质上乘的药材,再加上熬得时间久,即使只喝下去半碗,药力也当是不错。
折腾完这一通,两人俱是满头大汗,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少年是疼的,而宋清嘉则是急的加累的。她顾不得自己,担心人再着凉,麻利地又给少年换了一身新的里衣,才又把人塞回到被子里。
末了不忘记把卸下来的下巴重新给他装回去,一直张着嘴会流口水的。
她的阿爹因为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的病根,身子骨弱,每到换季之时必要生那么一场大病,阿娘去世后更是一次比一次病的重。
阿爹深爱阿娘,从不曾动过续弦的心思,故而宋清嘉从小便担起了照顾阿爹的重任,对于如何照顾病人很有一套。
宋清嘉心知这一夜尤为重要,也不敢再休息,一瞬不瞬的守着少年。
少顷,似是药力发作,少年面色稍霁,不再冒冷汗,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但还是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
宋清嘉不敢懈怠,依旧高度紧张地守在他身侧。
果然不一会儿,少年开始细细地发抖,无意识地拉扯着周围的被子往身上裹,宋清嘉当即又扯开一床被子为他盖上。
少年的情况并没有因为这一床被子而好多少,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冷汗越冒越多。
“母亲母亲”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陷入了梦魇,少年突然呓语出声,口中不断叫着母亲,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眼角滑落,跌入墨黑的鬓发之间又消失不见。
“母亲不要、丢下我”
破碎的声音从少年紧闭的牙关中挤出,还夹杂着忍痛的闷哼,像只可怜的小狗,听得宋清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也好想她的阿娘啊。
似是心疼少年与她同病相怜,宋清嘉和衣在床边侧躺下来,轻轻地揽过那瘦削的肩头,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隔着被子将人纳入怀中。
学着记忆里阿娘的样子,宋清嘉的手一遍一遍地由上至下轻抚少年僵直的脊背,嘴里还哼唱着阿娘曾为她唱过的歌谣,悠扬而婉转,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背上轻柔的力道和耳边婉转的低吟令少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头上的钝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他本能地不断靠近宋清嘉的怀抱,渴望贴得再近一些,然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清嘉也是累极,低头看了眼蜷缩成小小一团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少年,无声地笑了一下,接着也悄然地入了梦乡。
阿娘早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关于阿娘的记忆早已模糊,甚至连样貌宋清嘉都快记不清了。但是阿娘为她哼唱的旋律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阿娘柔软而温暖的怀抱依旧让她回忆起来便觉安心。
她曾经以为她忘了,但是没有,那段旋律和那份温暖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里。
她想,这大概是阿娘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宋清嘉不知道的是,从今夜开始,她哼唱的这段旋律和怀抱的温度同样也烙印在了这个少年的血肉里,成为他的救赎,他灵魂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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