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掩的悲痛（3 / 3）

唉!人是多么冷酷无情啊!也许是我错了，或者应该说上天是铁面无私、不偏不倚的。

好吧，亲爱的，您来参加我财产的拍卖会吧，您可以买下一件东西，因为我什么也不能为您单独留着，一旦被发现，他们就有可能控告您侵吞财产。

我要离开的人生多么苍凉啊!

如果上天能让我在死前再见您一面，那他是多么善良而慈悲啊!我的朋友，我们十有八九是要永别了；请原谅我不能再这样写下去了，那些声称能治愈我的人总是给我放血，结果却弄得我精疲力竭，我的手不听使唤，无力写下去了。

玛格丽特·戈蒂埃

信的末尾处，字迹已经很难辨认出了。

我将信还给了阿尔芒。

无疑，在我读这封信时，阿尔芒也在心里把信的内容复诵了一遍，因为他一面收回信，一面对我说道：“有谁会相信，这封信是出自一个受人供养的妓女的手笔呢!”

怀念使他的情绪变得非常激动，有一会儿，他始终凝视着信上的字迹。最后把信捧到唇边吻了吻。

他接着对我说：“每当我想到没能在她死前再见她一面，而且现在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她了，又想到她待我比亲生姐妹还要好，我就不能原谅自己让她这样死去。”

“她死了!她死了!临死前还在想着我，还在用尽全力给我写信，念叨着我的名字，可怜的、亲爱的玛格丽特!”

阿尔芒不再控制自己的思绪，他涕泪纵横，一边将手伸向我，一边继续说道：“别人要是看到我为这样一个姑娘的去世而感到悲痛欲绝，可能会觉得我太天真幼稚了。这也难怪，别人并不知道，我曾经给这个女子造成了多大的痛苦。当时，我多么残忍，她又是多么善良，多么委曲求全啊!我本以为是我该原谅她。可如今，我却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她的宽恕。唉!如果能在她脚边哭一个小时，就是少活十年我也愿意。”

不了解别人的痛苦，就很难给予安慰。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让我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同情心。他那样坦诚地向我诉说，倾吐着心中的悲苦，于是我内心觉得，他对我的话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我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说：“您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吗?您应该去看看他们，要抱着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安慰。至于我呢，我只能对您表示同情而已。”

“没错，”阿尔芒站起来，在我的房间里大步踱来踱去，说，“我打扰您了，请原谅。我没有考虑到我的痛苦与您并不相干，不该来打扰您，讲一件您根本不可能，也根本不会感兴趣的事。”

“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立刻回应道，“我一心想为您做些什么，可我实在力不从心，不能减轻您的悲伤，我感到很遗憾。但是我希望您明白，如果我的社交圈子、我朋友们的社交圈子，总之无论什么，无论在哪些方面，如果能使您消愁解闷，我都愿意鼎力相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阿尔芒对我说，“痛苦总是叫人情不自禁。让我再留几分钟，好有时间擦干眼泪，否则让路上行人看到这个小伙子哭鼻子抹眼泪，就该觉得奇怪了。刚才，您把这本书送给了我，这让我满心喜悦。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知道如何报答。”

“那就请您给我一点友谊，”我对阿尔芒说，“把造成您悲伤的原因告诉我。把您心里的痛苦讲出来，这多少是一种安慰。”

“您说得没错。”阿尔芒说，“可是今天，我太需要大哭一场了。即使我今天给您讲这些事，也只会是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改天，我一定会再次登门，把我心里的痛苦统统告诉您。那时，您就会知道，我有理由怀念这个可怜的姑娘。”

“而现在，”阿尔芒最后一次擦擦眼睛，又照了照镜子，补充说道，“希望您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傻子，也请您允许我再来拜访。”

这个年轻人的目光善良而温和，我真想拥抱他。

至于他，泪水又开始模糊了他的眼眶。他见我已经觉察了，就赶紧把眼神从我身上移开了。

“好了，”我冲着他说，“鼓起勇气来。”

“再见。”他则对我说。

他极力克制自己，千方百计不让眼泪流下来，匆匆离去。与其说他是走出去的，不如说他是逃出了我家。

我撩起窗帘，看到他登上一辆停在门口的轻便马车。他刚上车便泪如泉涌，赶紧用手帕掩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