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离散（1 / 2）

还有几日稻子就熟了。

寨子却渐渐安静下来。

广场上，一个个提着包裹的男女老少久久伫立。

看着这个庇佑他们十数载的小寨子。

最新的消息很快传来。

檄文一出，天下贼盗归降者无以计数。

对于归降者朝堂果然既往不咎，还租了田地，入了田户籍，初年免田赋。

反抗的不是没有，只是数日间，便被官兵平复。

原因说来奇怪，都是贼首先莫名其妙便丢了性命，然后从者大乱。

“寨主，我想跟着您和少寨主一起下山。”

送走了最后一家人，干瘦的吴大胖看了老寨主一眼，低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俩身份非同寻常，你跟着我们有死无生。去吧，若是有缘，你我仍有相见之日。”

“寨主，我……”

十一年前的深冬，在那个少年濒死之际，有个老头带着个瞪大眼睛的幼童来到他面前，问了他一句话。

“想活吗？”

濒死的少年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然后他便被这祖孙俩背上了清风寨。

这些年亲眼看着寨子扩大，亲手建房子，开田地。

眼看着生活越来越好，这些年还打算着去山下村子里讨个老婆。

可这美梦却在一纸文书面前砰然破裂。

“做贼没有甚好处，拿着这些钱，到县城开个小铺子，也会有些剩余。

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想着过一日是一日，挣的钱存起来，讨个老婆，也能过上常人日子。”

老寨主笑着絮絮叨叨，吴大胖的瘦脸上终于绷不住了。

“寨主！”

哭丧着脸的干瘦男人终于流下泪来，捧起钱袋，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老寨主没有看吴大胖离去的身影，只是盯着青石板上的那抹血色，长叹一声。

“都走了？”

“走了。”

树倒猢狲散，只是几天的事情。

“咱们什么时候走？”

“今晚便离开吧。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把后山的练武之地销毁，那里的布置能够让人看出我们的身份。”

程家传承的武学名为《开山拳》。

传言是程家的先祖，程开山于战场上所悟，后来战事间歇，老将军闲时便将这套武学编撰成册。

更可贵的是这位先祖并没有藏私，而是将此拳法推广全军。

以至天下民众习武者，无不以其为根基，皆称其为程家拳。

开山拳法取天罡之数，共三十六式。

招式简单，内里却可开筋锻骨，强健体魄，因此广为流传。

时至今日，朝代更迭，大丰朝廷多次禁武，却始终无法彻底根绝先朝武学。

开山拳的首创之人并无藏私，但真正的练拳之法，却并未流传开来。

三十六式，对应战场上三十六种死地的应对之法。

若真想此拳大成，非得在真正的战场上厮杀才可体会。

清风寨中没有战阵杀敌的机会，老寨主却有让程时身处危局的手段。

后山一处平坦地方用木头石头搭建的机巧阵法，便是折磨了程时十几年的天罡军阵。

程时看着这处练武之地，想起五岁时站在此地，以为只不过是那死老头给自己打造的游乐场。

被推进来时，迎头就是一块大石直中脑门。

好在上面裹了棉布，饶是如此，一趟下来，小小孩子身上也是一块块淤青。

自那日起，程爷爷的称呼便成了程老头。

也自那日起，十一载风霜雨雪，一日不落，自己就跟这用石头和木头搭建起的军阵干上了。

随着自己对开山拳的掌握，这阵法也在改变。

原本裹棉布的石块撤去了棉布，原本没有枪头的枪杆插上了枪头。

程老头的称呼也就成了死老头了。

十几年的安稳日子，如同一场梦境。

“要走了，可是这拳法仍未贯通啊。”

程时站在军阵前，有那么一瞬间，一股决绝之情涌上心头。

他迈出了一步，踩中一处机巧。

一块大石迎面而来。

“开山！”

怒喝声起，一拳打出，坚挺了十一载的石块怦然而碎。

程时甩了甩磕掉一层皮的手，只觉得一股憋屈的怒火彻底爆发。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生活因为一纸诏书便宣告瓦解。

为什么与世无争的小寨子，顷刻间便人去楼空。

那种自襁褓以来就万事皆在掌控的感觉在这一瞬彻底破灭。

脑海中纵有千万计，在面对一国压力时，也无可奈何。

一人的力量，终究无法抵过千万人之力。

“破甲！”

在一声怒喝，扫腿而来的长木被一脚踩断。

三十六式拳法，在这一刻似乎不再拘泥于招式，渐渐的程时惊奇的发现，自己习武十一年来，才真正触摸到这套拳法的精髓。

他体会着，那种似有若无的感悟随着少年前进的身影撩拨着他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