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殊人殊幸迭承转，求衡寻新险平平（1 / 1）

这里的天气是不会变的，不会下雨，风也一直刮着自己的方向，呼啸在河流上方，冲撞在山岭之间，但是现在，荈沨却莫名觉得自己的脸颊湿润了，还有袖口，还有衣摆，还有飘落的长发，沉甸甸地，拉着他肃立着，也拉着他缓缓低下头。于是，目光清晰地，看见脚下的山。　　山绝不会是平整的，那里垒着一块一块的岩石，中间卡着风蚀磨出的碎土，有枯藤爬出来，有枯草爬出来，有风过来，它们就在风里摇一摇，像是挣扎，又像是跳动的搏脉。晃着晃着，有土块掉下去了，有石块掉下去了，它们碰着，摩擦着，碎裂着，变成一捧尘灰，落到闪亮的河流中，似乎让那里的颜色暗了一瞬，然后，无影无踪。　　注目着它们，荈沨突然想到，这样的壮阔永远在，这样的肃穆永远在，但是，它们在人间的传承者，已然换了一代，又一代。荈沨知道了，那是生命的分量在压着他，此情此景，他也应该默哀。　　荈沨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他看见有什么晶亮亮的东西，循着刚才石头与土块的路径，也掉进了河里。那东西很渺小，没有磅礴的荡漾轮回，只有一小股的风被它带着走了，它们缭绕着它，像呜咽的哭声。　　也是在这时候，荈沨看见了人，不多的人，他们几乎每个都是独自站着，他们没有他这样特殊的幸运，所以，他们都站在山脚之下，或者，浊浪的边上，沟壑的边上。人影小，是因为山河博广，所以，荈沨看不清他们之中哪怕一个的样子，他只是感叹，山与河的沿线那样漫长。荈沨想，那些人如果相遇了，一定都能惺惺相惜，只可惜，他们之间，那么长的距离。　　荈沨在认真地观察那些人了，他知道，他们是值得观察的。他能看出他们的气质，能看出他们生命的根底与此间环境的贴近，他能判断出他们是初来乍到，也很是开心地，看见他们的惊讶，惊喜，还有震撼，呆呆的伫立。　　荈沨大概知道，那些人不会很快离开，因为，他们也许此生仅有这一次机会，必然是流连忘返。可是，他一样也知道那些人不会停留太久，因为，以他的时间与他们的对照，那他们所拥有的全部，也是不过转瞬之间。　　荈沨想，自己在考虑这些的时候，是在珍惜他们的。不为什么，只是在一段时间之后，这天地之间的默哀，注定会有一份，要送给他们。　　荈沨看见那些人开始活动了，他们处在自己相对的空无一人里，所以，他们是脱离了拘束的，他们的行动是这样的，那么，他们的本心就是这样的。　　荈沨仔细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努力着，去靠近陡峭的山崖，去贴近奔腾的流水，却同时，躲避着山上滚落的石头，抵抗着水流席卷的天威。他们好像是泰然自若的，又似乎是诚惶诚恐的，从这点看，他们和他一样，在找那个平衡。　　但是，他们是实践者，而他是观望者，所以，他们总是比他迅速，比他有效，荈沨在不住地为他们庆幸着，这是个为他们而留的境界，所以，他们总可以及时在危险的边界上，抽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