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依托舒朗畅言辞,醒神悠悠蛰雷惊(1 / 1)
于空中打过了不成角度的旋子,那几片叶子,毫无意外地掉进水中了。这样图景的传达是那么细节,荈沨看着它们的叶脉先与水相触,接着整个儿躺倒下来,停歇一会儿,于蒸腾的水雾中胀大着,直到是懒得过度了,于是悠悠然沉下,再飘飘然浮起,营造出静与动的交替,其间抖出一点绿色来,化开进了水里,还有很淡很淡的清香,让人闻着,好像身处于极深极深的林。 荈沨想着,它们此刻一定是充满了新奇与新鲜,在水中极尽力极尽力地舒展着身体,扩展着心胸的同时,把饱蕴的茶香散去了外间。这里,大概可以算作一种事物的诞生,而对他自己而言,是习性宿命般的根植。 那些叶片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荈沨知道这件事,而现在,时间与空间仿佛一同错乱,方才那绚丽的流转被这层空间远远隔开,迅疾的情绪跳跃在远天的边角,而眼前,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慢的,是水流与叶片特有的缓缓,不焦不躁,对时光不是消磨,而是提纯,在致敬高台一般。那两个步骤在他的意识中同时进行着,相隔一层薄薄的天,而别无二致的,是感觉。所以,这到底是构成了一个过程的完满,还是落回到了叶子上,落回了本来的源头。那是他自己的贯通,不改本质,只改思悟。 这样,好像是一重思绪径直依托进了实物中,过去与未来连在一处,让当下陡然稳固。荈沨从这里获得了另一种视野,那是一种平齐的视野,不存在高下之分,只平平地,看树,看草,看花,看人,也看天地,看万载秋春。 其实,这所有事物之间的关联,不过是点和面,是长和短,是包含与被包含,既然本源一样,就再没有天然的高下之分。荈沨看清楚了,在自己的视野里,这世间所有的仰望与崇拜,从此再没有其他的缘由,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有信仰,有善良,也有感恩。 可以把所有真心放低的姿态,献给值得的人。这句话,一下子作为了定论,使连着它的意识酝酿着,终于成就出一种气度,生发进心中的情绪来,无比地舒朗痛快。荈沨试着用什么来描述它,然后,他想出来了:仰承穹宇,畅彻际寰。 荈沨从来没有用过如此夸张自大的形容,但是,那又是当时心间明明白白的感受。 除此以外,他也没有了别的感受。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正正长开了的竹叶,粗糙的脉络一根根地凸显着,在竹竿的边缘挺立,连带出的风声都更加劲疾。 那时候,他心里似乎有着什么正在挺直的东西,荈沨几乎能描出它的形状——一棵扎根的树木一样。 再之后的感受,恬静到不成描画,仿佛归入了故乡的泥土。荈沨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听见这个简单的词汇,“故乡”,他知道它在思念的空间里回荡,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怅惘。 在那么一瞬里,他似乎看见细草纤纤,枯黄不朽,看见垂蔓如枝,间杂新绿其中,看见桃花开了满树的满树,有深红,也有浅红。怅惘沉醉在了春天的表型,直到意识里的太阳晃着意识里的眼睛,让它们看不清天,看不清云,陡然地拉上了隔间。那时候,泥土的重量才迟迟地归入心魂,刹时间,脚踏实地,万物停宁。那是一种美丽而辉煌的懈怠,之后,尽数化作了安然。好像真的是映照着胡思乱想的图景,要浓缩至一点,再破土重开。 那里有一种被包裹的感觉,那么厚实,那么温暖,带着一种无限包容的律动,让一切处于其中的灵智,都不好意思永远无所事事地停留。这是荈沨那漫漫长长所有心路短时间再现的浓缩,让他体验了种子向上向下的奔跑,似是时间的深处响起了一声“噗呲”,闻之如陈封重启,笑靥初开。使得他突然就深切的体会到了,声音,在最重要的时候,是充当一种惊动。 荈沨一下子想起,那些粗茶虽灵性不够,却胜在众多,也曾让他感觉到住近农田之人的常论,有个词,叫做惊蛰。相对应的,他兴起了另一个念头,不免有些好笑:刚才那种体验,应该叫做睡着?坠在雷声之后的春风碰响了植物未来的果子,鞭炮似的声响堆满了泥土的空隙,好笑真的笑成了开心,所以,他正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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