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舍本只求末(1 / 1)
次日杨铮忙完了手上的工作之后,便早早离开了棋社,按照网上的地址去寻找着苟阿么开的棋社。 他走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望着这挂着“象棋培训班”招牌的破楼,他犹豫了许久都没有走进去。 他一再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方,这大概是他看过的最破落的棋社。 “你是来学棋的吗?”在杨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推开那扇铁迹斑斑的铁门时,身后忽然出现一个苍老细腻的声音。随着这声望去,杨铮眼前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这个老人大约八十上下,脸上的皱纹比老周还要密集,他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我是来学棋的…”杨铮又犹豫了再三,最后麻木的点了点头。 “那感情好啊!快进来。”老人一听到杨铮是来学棋的,他蹒跚的脚步也好像轻盈了许多,他一边推开铁门,一边又絮絮叨叨地念叨道:“好久没人来学棋了。你说这年头,年轻人怎么总是忘本呢?” 老人的语速很慢,但是也很重,尤其在忘本这两个字眼身上,他几乎是用鼻音哼念出来的。 也似乎,他很讨厌他嘴里的那些忘本的年轻人。 杨铮莫名的想要反驳,想要对老人说现在年轻人不算忘本。虽说,网络的确活跃着一批崇洋媚外的键盘侠,但绝大多数年轻人三观都是正的。 可是,当门打开时。 他望着门内张贴的细细小小密密麻麻的报纸简报时,他忽然把心中的话语全都咽了下去。 在墙上,张贴着无数张有关于象棋的简报,上面都标注着不同的年份。 70年代,象棋正处在最火的时代,象棋与围棋的棋圣之争一直都是那个年代年轻人最感兴趣的话题,而媒体的关注点除了放在两大棋派的代表人物以外,更多的是放在棋的本身。无数无私的爱棋人为了支持以及发扬他们所爱的棋类运动,都将自己最得意的棋技奉献在报纸乃至媒体上。也在那个年代,诸多武侠风格的棋路比如西风展大棋、折柳断梅手这类都被赋予别样的浪漫。到了八十年代,象棋也延续了七十年代的风格,他变得更让年轻人着迷了,数不清的成功企业都会举办象棋围棋大赛去提升知名度,在那个年代,不少棋力高绝的象棋人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一家人。 可到了90年代,人工智能的出现还有新式娱乐的冲击,都让象棋的热度慢慢减少。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象棋开始走入衰败。而到了现在,象棋大约已经随着那曾记载过他辉煌的报纸一起,慢慢跌进时代的谷底。 杨铮盯着写着2022年至今来空无一物的报纸剪影,他好像有种愤怒一直被抑制在心中。 他不经的问自己。 未来究竟在哪呢? 他也分不清,这个未来究竟指的是象棋,还是他的。 但他知道,他必须要去做什么去改变。 “年轻人,想学什么棋?”老人并不知道此刻的杨铮有多么愤怒,他打开了许久未打开的灯,他也拿出了一块沾满灰尘的木板,他指了指木板上的字又说道:“这里都有收费标准。” 杨铮仔细一看,偌大的黑板上面只有三行字: “对弈五把收费五元; 学棋套路一小时收费五元; 残局破解一局五元。” 这间小小的棋社,好像只提供这三样服务,这廉价的价格,又让杨铮感觉到有些心酸。 可当他抬起头看见老人那突然亮起来的招子时,他赶紧收起了自己原本多出来的心酸和同情。他不想去亵渎老人这份尊严。 他掏出了二十块钱放在桌上,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老人,他都想来一遍。 老人笑呵呵的把他带到了一张缺了一个桌角的象棋桌上,他摆好了那一个个上了岁数的棋子,就着这残桌、昏灯,也就着这古棋,轻人,他突然嘹亮的说一个“请”字。 随着这个“请”字落下,这盘刚刚摆好的象棋,好像也忽然有了生命。 马在叫,兵在吼,两炮对弈无声息。 将磨刀,士在笑,两相遥看互算计。 象走田,車走直,两军交战比谁异。 马吃炮,兵档車,棋盘胜负无人期。 轻弈老,老笑少,人生如棋无谓奇。 棋笑人,人比棋,是非曲直无人翼。 高人难,俗人笑,俗人自有俗人道。 棋力绝,又如何,棋下本心自逍遥。 …… 第一把对局,杨铮毫无意外的用棋力碾压了对面这位老人,但也因为刚刚这局对局,杨铮心中觉得对面这位老人棋力不应该仅此而已。 他好像藏着些什么,也好像根本不在乎输赢。 老人的确表现也是如此,输了棋的他脸上仍然笑呵呵的,还对杨铮的棋力赞不绝口。但是杨铮还是能看出这老人眼神背后隐隐多了一丝渴望。 没错,就是渴望。 这份渴望,就像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一样,让杨铮不自觉的岔开了想要继续下第二盘的念头。 他岔开了话题,低声问着老人有关于苟阿么的种种。 但不料如此和善的老人,听到了苟阿么这三个字,就像是被人揭开旧疤那样愤怒。 “你不要提这个忘本的玩意儿!”老人几乎吼出这几个字的,他似乎也觉得不解气,说出了和老周一样的话语。 “这个舍本求末的玩意儿!知不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在毁灭着象棋的根基。就像现在出的那款象棋游戏一样,将象棋最重要的人与人的根本,转移到人与机器上。” “殊不知,越是这样,越是在断绝着象棋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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