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积晴色(1 / 3)
廖管事的一番话,彻底令沈朝沉默下来。 冷涩的茶水入喉,余韵的清香也近乎被苦意所掩盖。日光在微漾的茶汤上轻移,沈朝端着茶盏的手在不易察觉地轻颤着,她的手指在冬日里总是极凉,时而僵硬到不可屈伸。 她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寒冷,这会让她的头脑格外清醒,譬如此刻。 沈朝屈曲指节轻叩在红木小几的边缘,清润而舒展的眉眼在模糊的光影下沉静而镇定,这让廖管事焦躁的心也平复些许。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强求。廖叔这些日子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沈朝举起茶盏,笑道,“以茶代酒,便祝愿廖叔早日得偿所愿,步步高升。” 廖管事也举杯饮尽,心底暗暗点头,这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又聪敏机灵,假以时日,必能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①。结交个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一条门路。 沈朝放下茶盏,转头望着窗外。 皑皑的积雪在青色的屋檐上平铺开来,直蔓延至遥远得望不尽的院墙,重重叠叠的远山的影在晴空下如漂浮的云。 “今日是个好天气。”沈朝道。 廖管事听得一声低微的叹息,随着沈朝的视线望过去,的确是个好天气,但确不是个好日子。这事情落在谁头上又能高兴得起来?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 “你也莫过于忧心,既唤我一声廖叔,日后你若遇上难处,尽管来寻我便是。”廖管事起身,宽厚的手掌在沈朝肩上轻轻拍了拍,倒真是有几分对子辈的慈爱。 沈朝抿了抿唇:“只是小人心中有个未解之结,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又不敢说出来,恐惹了廖叔为难。” 沈朝的话语极为诚恳,廖管事一时也生起恻隐之心,只道:“你直说便是,我自己考量着,若是能办成,定然替你办了。” 沈朝眸光闪动:“廖叔可知,钟尧此人?” 钟尧?廖管事心中一惊,面色微变,沉声问:“你问此人作何?” 沈朝垂眼,切切道:“滴水之恩,尚且当涌泉相报。钟尧大人曾于小人有莫大的恩情,只恨小人言轻力微,不能报大人之深恩。不知廖叔是否知晓如何能见钟大人一面,也算了却小人一桩心事。” 她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言辞却是恳切。 竟是有恩?廖管事瞥了沈朝一眼,思索着犹豫开口:“若是放在以前,定然是没有机会的。不过近来碰巧有一桩事……” 沈朝抬眼,听这话音是——这事有转机? 廖管事自顾自地摇头:“不行,此事不成,你当我没提过这茬儿,我是没有任何法子令你混进去的。” “究竟是何事?廖叔说出来,小人也算彻底死心。”沈朝央道。 廖管事深深望了沈朝一眼,摸了摸她身上的衣裳,细微的纹路在光影下泛出粼粼的波,如风乍起,吹皱湖面时的波纹。 这样好的料子,非是一般人所有。 “三日后,钟尧将集西北之好儿郎于猎场之上,相互切磋箭术。只是,这些好儿郎大抵都是沾点亲,带点故的。你,去得了吗?”廖管事反问。 沈朝一怔,心底沉下来。 日头刺得人眼痛,却驱不散陇右的寒。 到如今这刻,她也终于明白,唯今之计,只有去求李昱。 “你想见世子殿下?”谢少游先是吃惊,随即着急地跺脚,又不解道,“殿下今晨已经走了,你不知道吗?” 沈朝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可有办法令我见他一面?” 知晓这实在强人所难,她顿了顿又道,“不行的话,就送信罢。” 只是等信传回来,怕是已经错过日子了,可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谢少游看了沈朝一眼,瞧出了她隐藏在平和话语下的焦急,抿了抿唇,仿佛下定决心般道:“随我去取匹马,你快马加鞭去追,或可追上。” 寒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沈朝低伏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她不必张口,冷风携着沙砾也灌入鼻腔,不过这样的痛意也算不上什么了。 心神全部都落在遥远的车驾之上,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扯着嗓子大喊:“李昱——” 靠得越近,反而追得越慢,沈朝勒着缰绳再也喊不出口,猛然生起退缩之意。 她这样算不算是在利用他呢?他又为何要帮她呢?她当真有必要见他这一面吗? 沈朝勒马掉头,刚往回几步,却又停下。 怎么每次遇到关于他的事,她都像个懦夫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