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梦,几度求索(1 / 9)
风乍起,微凉。
戴梓回京后,康熙又像是忘了这个人似的不提不问了。
康熙因为蠢得不知道火炮的威力才不愿意改良。
如果他是因为蠢而这样做,他不会挑起战争,用火炮一举解决葛尔丹。
他这样做恰恰是因为他聪明。他知道火炮有多强大,发明出它的汉民族有多强大。
他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却惧怕得一点机会都不敢给汉人留下。
只可惜这世上多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人凡胎肉眼,可看十里,看不了百里。他做了一切能做的打压汉人,却没想到最后使他江山易主的是更远以外的洋人。
在此之前,胤禩对他是有期望的。他以为这个创立“康乾盛世”的君主会在知道那个严重后果后改变,他甚至动过告诉他一切的想法。
可是当胤禩磕头求他给戴梓一官半职让他继续研究改良火炮时,康熙轻飘飘一笔带过说来日再议,转瞬又提拔了一大批八旗子弟。并且在胤禩追着求他时,骂出“我不信我大清国少了一个汉臣就要亡国了”这句话。
胤禩的脑袋仿佛被重锤敲过,他的期望前所未有地破灭了。封建时代,满人与汉人的矛盾不可调和。他想得改良,想得君主立宪甚至连标都不一定能治,只有彻底颠覆,才有一线生机。
他在沉默的半晌中下了他一生最重要的决定,最后撩起袍子,朝康熙磕了个头,恭恭敬敬道:“儿臣明白了,是儿臣逾矩。”
他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庆幸他没有说出那些话。
回阿哥所的路上,他走得很慢。
记得前世参观故宫时,他和朋友感叹老祖宗的审美真高级,这红墙金瓦哪怕再过一百年也完全不过时。
今日再看,心境已完全不同。那红墙血淋淋、阴惨惨地像个吃人的怪物。
他,是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他是沈禩,也是胤禩,是满人,也是汉人,是贫民百姓,也是统治阶级,是被剥削者,如今也正在剥削别人。
现代人常说“屁股决定脑袋”,可他坐在哪里?他又能坐在哪里?
看似哪里都有他的位置,可他往哪去坐,哪里都坐不安稳。
他神色不虞地回到住处,小太监们看他阴沉着脸纷纷察言观色着放轻动作,生怕惊扰了他。
这让他更难受了,这种难受在小太监朝他磕头行礼自称奴才时达到了巅峰。
明目张胆地,上层阶级压迫下层阶级、男人压迫女人,这就是他正在生活的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不该这样!
他叫来了沈新章,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个人能明白他的痛苦。
沈新章吊儿郎当地笑:“怎么了boss,想我啦。”
胤禩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这样平等的玩笑让他眷恋。
他向沈新章提出了计划,沈新章只惊讶一瞬便答应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两个很像。一样表面上好像是“还好,随便,我都行”的随和,背地里想做的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既然胤禩让人演了一场戏着急忙慌地把戴梓请回来,他就绝对不是让他在京中无事可做的。
磕头不是我错了,是我要来一个先礼后兵。
在阿哥所八阿哥处伺候的人看来,八阿哥早朝愁眉苦脸回来后一个人在房间呆到中午才出来,在乾清宫伺候的人看来,皇帝夜晚梦魇昏迷,睡了一天一夜。
康熙一辈子见过的离奇事件都没有这一个梦震撼,醒来后很久,他才平复下来,逼自己相信那都是梦。
在梦里,他先后变成了三个人。
第一次,他成了定海保卫战的一名小兵。
他骑马狩猎,弯弓射雕,自以为有一身武艺,却在看到浩瀚海面上宛如夺命恶鬼般高扬着战旗的帆船时六神无主了起来。
那些船浩浩荡荡,黑压压占领了整个海面,它们带着压倒一切的气魄奔涌而来,发射的炮弹穿云携火,光是声音便叫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一切的一切映入康熙眼中,让他从心里感到恐惧。
他明白,这样的坚船利炮,他们手中的刀不可能抵挡得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身边逐渐有人死去,恐惧蔓延,没过多久,他被一颗轰隆隆的炮弹射中脑袋,身体被炸得四分五裂。
没经历过的人绝想象不出人在面对炮弹对准面门飞过来时的感受,那是一瞬间如白驹过隙的快,又是长得度秒如年的慢。
他想叫,却失去了发声的能力,然后便疼得说不出话了,身上的某一块肉在抽搐,可他甚至不知道那块肉还在不在自己身上。
就这样昏天黑地地疼了十秒或是二十秒,他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就死去了。
原来,这些他以为只需要向他的帝国尽忠的将士们真的离死亡这么近,原来他们死去时这么疼,这么不甘。
原来这些他禁止自己人、禁止汉人研究的东西,会被另一群人对准他的脑袋。
如果说第一次是□□的痛不欲生,那么第二次便是精神的痛彻心扉。
几乎是在第一次刚刚死去,他就进入了第二次的身体。他变成了与那些开着战船的野兽签订条约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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